2004年8月11日

【讀電影】時時刻刻

每個人都有走到極限的那一刻,覺得快撐不過去了,兩端巨大的力量拉扯著,想像靈魂就像布帛快被撕裂一樣出現小小的孔隙,扭曲著;或是一覺醒來發現自己正走在一條鋼索上,看不見前方、後方,天空雲層低垂,喪失了時間感,腳下則是不見底的深淵,勉強站立著,鋼索的絲束卻開始慢慢繃斷,就是這樣的絕境。

每個人都有不可告人的祕密,藏著、揣著怕被人瞧見了,起初還幻想著可以說給某個可以信任的人聽,但靜默彷彿在心裡生了根,一天天加重了重量,最後連自己也解不開那糾結,祕密也有了自己的意志。

突然想起亞里斯多德的寓言,世界本來是由男男、男女、女女的合體人組成,因為藐視神而被切成兩半,終其一生都必須不斷尋覓自己的另一半。

人不斷地做選擇,選擇牙膏、選擇舞伴,當然也選擇生或選擇死。個人的意志不斷與社會無形的道德網絡衝突,結局也許是自我的銷磨,也可能是衝出網隙而獲得自由。

故事裡也許有恨,但卻沒有壞人,這並非是好萊塢的三幕劇,真正傷人的是愛—無法回應的愛、無法表達的愛,每個人為自己建立了情感的迷宮,衝出去的人卻給留下的人更大更難逃離的困境。

2004年7月9日

莉雅

莉雅跟深愛她的72歲億萬富翁終於在一起了,她終於完成夢想。

上一個男友是個舞者,在舞池裡充滿男性魅力,飽滿的肌肉線條像是除蚊燈,吸引許多女性到他床上,於是她決定要找個能對她專一的伴侶。

舞者之前,她愛上一個知名作家,電視節目裡的形象機智聰明、妙語如珠,但私底下卻是自卑多疑愛說髒話的混蛋,她希望自己的對象能表裡如一。

作家之前,是一個剛大學畢業的無業青年,靠家裡的經濟支持,對自己的未來並不積極,但對性則有著相當獨斷而執拗的沙文觀點,最後連他唯一的優點-帥氣的微笑也失去吸引力。她開始嚮往一個成熟的男性進入她的生命。

依恩一直深愛著莉雅,從他們上中學的第一天就開始了,依恩是她最好的朋友,溫暖、體貼,但是她覺得他過於平凡,她感受不到兩個人之間的化學反應,她跟他說要當一輩子的好朋友。

依恩在莉雅的墳上放下一朵玫瑰,墳裡躺著莉雅還有槍殺她之後自殺的富翁,當他知道自己來日不多的時候,發現他的愛太深,也太扭曲,他無法忍受孤獨的死去,也無法忍受莉雅可能再愛上別人的想像。

莉雅終於跟深愛她的人永遠在一起了。

2004年3月6日

獨居老人

剛搬到鎮上就注意到那個獨居的老人,說不上親切但也不孤僻,跟人們打招呼但不交談,保持有禮貌的距離感。似乎是靠著救濟金過日子,沒有工作,也不太看他有什麼休閒活動,有時早上經過他在小鎮邊界上的小屋,會看見他繞著房子跑步,但通常看見他是在超市裡用推車裝了大概是一週的食物,走在回家的路上。曾經幫他撿過掉在路上的罐頭,道謝後那急著離開的神情讓人很難開口繼續往下聊。

後來在酒吧裡聽下班的員警聊到,老人年輕時撞見好友與妻子偷情,開槍將兩人射殺,坐了20年的牢後假釋出獄。起初警方對地方上來了一個有案底的陌生人有點緊張,但因為沒惹過什麼麻煩,漸漸也就不去注意他了。而人們多少也因為他的過去跟他也沒什麼來往,就這麼十幾年過去。

他不喝酒、不抽煙、保持運動,看起來是個在意健康的人,但卻又獨來獨往,鎮裡的小孩偶爾喜歡編造一些有關他在從事黑暗發明的荒謬故事,但很快就把注意力放在別的事物身上。

某天超市店員發現他已經兩個禮拜沒上超市而報警,他因心臟病發伏在桌上死去,桌上擺了一張紙,寫著「活著,是給自己的懲罰。」

2004年3月4日

噩夢

睡眠中,一股混合著腐肉與青草的腥味將我薰醒。睜開眼,一頭毛色濃密、面目紫黑的金剛猩猩就睡在我身邊,偌大的鼻孔正對著我的臉噴氣,一時無法動彈,腦筋陷入混亂,眼睛瞄到房門跟窗戶都緊閉嚴實,沒有被破壞甚至被打開的跡象也沒有。但猩猩睡在我身邊是無法否認的事實,那可怕的體味像是律師最後一秒提出,讓兇手啞口無言的證據確鑿。

我悄悄地轉身想偷偷溜下床,但突然猩猩比我大腿還粗壯的手臂突然攔腰抱來,整個人就像抱枕一樣被拽在懷裡,剛硬的獸毛從衣服的縫隙裡扎進來,弄得人又痛又癢,嘴巴的溼氣噴在脖子上擔心口水會不會滴下來,更可怕的是,我發現這頭猩猩是公的,被某根硬物頂得很緊張,開始擔心自己的背後貞操,望著牆上的時鐘,秒針的每次顫動都讓人驚心動魄,這是星期三早上發生的事。

故事仍未結束。

2004年2月6日

週末

那是一個工作二天放假五天的國度,所以他們稱那兩天工作天為週末。

到了週末,總是愉快的氣氛,單身漢好不容易從待洗的衣物裡挑出尚稱乾淨的衣服,講究一點的還稍微燙了一下,想趁著週末到公司認識一下女孩子,最好能夠加班,多爭取一些說話的機會。

女孩子則是想利用週末在辦公室讓逛了五天的腳好好休息一下。

有家庭的人終於可以光明正大地將孩子托付給保姆,除了耳根能清靜一下,並且可以從工作中獲得在家裡得不到的成就感。

每一個人以自己的工作為傲且有社會團體遊說國會能正式立法,將工作天數延長到三天。激進份子則在大企業集團總部外抗議工作時數過少,影響人權。

我則是在開始對工作本身產生好感之前,離開了那個國家。

2004年1月26日

【讀電影】北上巴士電影

在八個小時的車程裡,看了三部電影,「十月的天空」,以前看過,所以這次特別觀察運鏡、演員的表演、配樂等一些細節,不過男主角跟他爸爸說父親才是他的偶像那一段,還是忍不住眼眶溼溼的。

「二分之一的機會」,法國動作片,亞蘭德倫跟楊波貝蒙兩個歐吉桑主演,劇情就像歐吉桑賽跑,氣喘吁吁跑不動的感覺。

「天雷勾動地火」(Trick), 一開始覺得有點悶,有點蹩腳的感覺,當男主角跑到gay bar我才知道,原來這是一部男同愛情故事。劇情很簡單就是兩個人相遇,想找地方上床,但是一直有障礙出現...然後天亮了。這部片精彩的是他把男同之間 的愛情拍得輕鬆好笑,沒有什麼包袱,也不會讓人覺得尷尬做作,故事很平實、角色也很鮮活,說明戀愛會出現的激情、猜疑、爭執、坦白是超越性別的,導演 Jim Fall也讓我們看到同志之間特有的文化現象,很多關於性的笑話,幾乎每一幕都讓人笑得很開心。

但我不能理解的是為什麼這部片會出現在統聯的車上呢?裡面還有女性露兩點的鏡頭呢。說到這個也頗好笑,一個女人裸體坐在床上替兩個男同性戀分析兩人的問 題,而男主角異性戀的室友卻尷尬的躲在廁所,聽起來很有趣吧?這是一部有猛男、裸女、變裝皇后、可愛小狗的都會愛情輕喜劇。

2004年1月19日

文字蝶

新朋友阿提口用手示意我蹲低一點,我們俯視著整個谷地,漫天飛舞著七彩的蝴蝶,空氣裡則飄散著各種馥郁的香味。樹蔭裡我只能看見阿提口潔白的牙齒,那一身黝黑的皮膚是他們被稱為墨族的原因吧。

他小聲地跟我說,谷裡盛產文字蝶,此蝶的特色是一但死亡,身上美麗的花紋很快就褪色消失,而墨族人擁有獨特的技術可以保留蝶翅上的花紋,他們甚至根據圖紋創造出特有的文字,用以占卜與記事。技術本身在同族人間也因天賦與修練的差異有所不同。

阿提口指著角落的兩個人說,他們是職業的補蝶人,捕捉的技術很好,但製作標本的技術則普通,因此,作品雖然大量暢銷,但在識貨的行家眼裡還不夠資格。

他又指向另一方,發現有人坐靠在樹幹上。阿提口說,那是族裡最優秀的補蝶人,他只抓最美最稀有的文字蝶,而他所製作的標本栩栩如生,甚至還會不斷改變色彩,阿提口用恭謹的口吻說,所以我們尊稱他為「詩人」。

阿提口迅速抓住一隻黃蝶,然後就地製成標本送給我,我看著翅上微褪的圖案問他有什麼含意,他看著花紋困擾地自言自語幾句,然後問我:什麼是「交友日記」?

2004年1月8日

吉吉陶工廠

參觀吉吉陶工廠,如日本節目般問大師覺得陶藝是什麼,大師說:陶藝就是戀愛啊。他指著轆轤「有些人眼光差老是挑到爛泥,辛苦了半天卻捏不出個形狀;有人土好、手好,卻因為過於謹慎,拖太久或是捏太細,成形的土胚被風一吹就裂了。」大師露出驕傲的神情「這裡面的訣竅是要保持一點彈性,順著土性去捏出大致的形狀,不心急,成形乾了之後再細心地修修補補,讓他臻於完美,最後通過素燒及釉燒的高溫考驗,就成就了一件好作品。至於要放進美術館、還是用來釀酒,端看各人喜好與選擇。」

話鋒一轉,大師指著架上成排的蟠龍花瓶「你看看這些就像是速食愛情,稀泥漿來回灌個幾次,廉價釉色噴噴就成了,夜市或是拍賣網站都買得到」說完手一撥,一只花瓶就跌碎在地上「不耐看、沒價值,頂多是滿足一些虛榮心吧。」

大師靜默了一會兒,臉部的線條變得溫柔起來「而初戀就像是自己第一次完成的作品,也許不完美,但那時卻是自己的唯一,有著以後的作品永遠無法取代的意義。」大師回頭對我投以意味深長的笑容「但無論好壞,所有的戀愛都很脆弱,這是他們的本質啊。」

2004年1月6日

競賽

踏進陌生的城,首先注意到所有人的臉上都掛著輕鬆的笑容,跟著人群走進競技場,場中央正舉行著各項比賽,有人在鋼索上相撲,肥肥的力士跌下沒有安全網的地面,送醫急救,有人在拳擊擂台上賽跑,相互絆倒跌成一團,有人在網球場地上打乒乓球,累得氣喘吁吁,我忍不住笑出來說:幹嘛不用球桌啊?突然整個競技場安靜下來,所有人驚訝地看著我,然後小孩子開始放聲大哭,婦女尖叫。還好我逃得夠快,才能甩開一大群憤怒的群眾,躲進森林裡。

在森林的深處,遇到一個獨居的樵夫,跟他討了杯水喝之後跟他問起城裡的事。他看了我一眼之後看著天空像是自言言語:比賽,是一件荒謬的發明,遵守規則、維持公平、合適的場地、有計畫的訓練、明確的勝負,根本有悖於現實生活的法則,你的話暗示人們一個美好的境界,但有期待就有失望,所以他們憤怒,憤怒你破壞他們心靈的平靜。難道不該有理想嗎?我問。樵夫看著我說,懷抱理想的人有三種,革命者,宣揚自己的理想不惜犧牲生命,隱士,保持沈默忍受孤單,投機者,放棄理想融入現實。你怎麼選擇?

我選擇繼續踏上旅程,當個旅行者。

2004年1月4日

叢林女王

在陌生叢林裡脫隊迷路被女王的軍隊逮捕。進監牢時被貼上號碼牌31。牢友7指著他身上的數字說,每晚女王會抽選號碼牌,張數不一定,而那些被帶走的男囚從來沒回來過。等待天黑的過程裡,想像著香豔又血腥的畫面。

兩天後當我被拘提時已經躲過五個禮拜的7微笑對我揮手道別。女王年輕而貌美,穿著桃紅色內衣與吊帶襪躺在床上,瞳孔則是冰藍色,臉上沒有表情。寢宮裡已經有幾名男囚,沒有腳鐐手銬,代表身分的只剩身上的號碼牌。有人在替女王按摩、有人手裡拎著寶石首飾與華服、有人則替女王繪製肖像。女王起身對我招招手說:旅行者你為我帶來什麼故事啊?我將旅行中所見所聞花了三天三夜敘述,正當我打算開始杜撰一些故事來取悅女王時,女王突然說他厭倦了這些故事下令將我放逐,就這樣我被帶出叢林並被警告不准進入後重新展開我的旅程。

幾年後在醉牛酒吧裡聽說女王的宮殿被鄰國國王攻破燒毀,被毀容且失去一隻手臂的女王逃進修道院裡,成為當地守護婦女與小孩的聖徒。

不知道7後來的結局如何?

前男友神話

旅途經過的小鎮有一座教堂,閒步到裡頭參觀,整潔乾淨的祭壇上擺著各類的祭品,長椅上三三兩兩坐著不同年齡的女性,每個人虔誠地低頭禱告。我看著瓷製的神像,覺得有點面熟。

走出教堂跟門口賣香腸的電棒燙男聊起來:教堂裡拜的是什麼神啊?電棒燙男說是個叫前男友的神,鎮上的很多女人都在某年某月遭遇神蹟,時間長短不一,情節也不相同,但後來前男友從此消失,於是有人就建了這座教堂,牆上的溼壁畫則是展現不同神蹟的故事。電棒燙男悄悄對我說,其實大家都覺得故事很普通,但當事人都宣稱得到心靈的治療,建教堂則是為了堅定信仰,以及紀念神蹟的發生,更多人選擇在家裡弄個小神壇偷偷崇拜。

我想起我來自的國度,他們說的神我曾見過,但不是神蹟,不過是個微禿的中年旅館經理,常跟人說他年輕的時候四處旅行時有多段豔遇,當然都是背著他那強悍的老婆說的。

那天夜裡教堂失火,聽說是個與異教徒賣貨郎私奔的野丫頭臨走前放的火。天亮後,我在清理火場並準備重建的敲打聲中離開那座小鎮。